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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闻野蒿香
发布时间 : 2019-03-21 阅读次数 : 2240
沙市六中 刘拥军

  每到三月初,我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渴望,原来又到了可以闻到野蒿香的季节了,又可以品尝到家乡的一种美味——野藜蒿了。
  我的家乡在东荆河畔,我虽然是仙桃市人(过去是沔阳县),但是我的老家却与洪湖市离得最近,东荆河的对岸就是洪湖市黄家口镇,那里有我们常去的集市。我总不能理解的是,为什么河这边的我们常常遭受水灾的侵袭,而对河的黄家口镇是那么安稳。后来我才清楚,我的家乡正处在分洪区中间,每到夏季多雨时节,河水陡涨,洪水过来时,这里小垸子(联合垸)的堤坝就会被炸开,让滔滔洪水顺利下泄,确保下游武汉的安全,而洪湖隔堤正好与武汉大堤是一体的。所以,我们这里曾经流行着这样一支童谣:“沙湖沔阳州,十年九不收;收了一年,狗子都不吃红米粥。”常年的水患带给我们灾难,同时也带来了肥沃的土壤和数不尽的小水洼。因此,我们这里也被人家称为“水榻子”,仿佛在说我们是睡在水床上的人;每到逃水荒的时候,洪湖大堤上搭起的帐篷,就是我们的家,人家讥笑我们是“水老鼠”。而这里的“水榻子”刚好适合各种野生植物的生长,野藜蒿就是其中一种。
  在我的记忆中,野藜蒿似乎与我的童年生活紧紧地联系在一起,在那个物质短缺的年代里,野藜蒿成为我们填饱肚皮的最好的野菜。村子的后面是广袤的原野,春天来临时,原野盖上了一层碧绿的毯子,那是漫山遍野的紫云英,开花的时候,煞是好看,而在它的中间就生长着野藜蒿。野蒿有着极其旺盛的生命力,它的根就像是盘根草一样,牢牢地扎在土壤中,只等春风来把它们唤醒。春风来了,春雨让眠了一冬的野蒿根喝饱了水,暖阳让它们的芽儿破土而出。出了头的它们,在春光雨露的滋润下疯长。它们有的一簇一簇,有的一片一片,藏在紫云英中间,不易被发现。
  包产到户之前,农户是不允许有自留地和搞养殖的,所以家里除了养狗以外,什么牲畜都不允许养。养猪、放牛,那是生产队的事情,专门安排了人,所以那个时候我们并没有割猪草和放牛的活儿。每到放晚学和星期天,那是我们挖野草的时候。几乎每家每户的孩子都要提着个竹篮或柳条筐子,带着镰刀或小铲子到野地里去寻野菜。地里的野菜很多,野芹菜、野韭菜、地米菜等,最多的还是数野藜蒿。野藜蒿长得很好看,一棵一棵亭亭玉立,叶子一律向上,层层伸展;叶的正面是纯绿色的,还带点蜡光;背面带点儿灰灰色,还有一层很细的像蛛丝的绵毛,捏在手里很舒服。它的茎紫红色,很少有淡绿色,这是也它与艾蒿最大的区别。另外,艾蒿叶子的边缘有很多锯齿,茎上还有柔软的刺,而藜蒿的叶子和茎干则是光滑的,它要比艾蒿长得漂亮得多。艾蒿是不能吃的,听大人们说,吃了艾蒿,耳朵会聋。
  三月的野蒿很嫩,最好的是一搾左右长的,茎干粗壮,汁液饱满,又鲜嫩,单个的就用手掐,成簇或成片的就要动用镰刀了。野蒿采回了家,爷爷奶奶都要检查一下,合格了就开始剐藜蒿了。说是剐,其实是将野蒿的叶子捋掉。满满的一筐子藜蒿,散发出一阵阵浓郁的清香,这是现在的市场上家养的藜蒿没有的香味。褪尽了叶子的藜蒿一根根躺在竹编的筲箕里,紫红的颜色、沁人心脾的香味、光滑的茎干,看着着实可爱。茎干太长不便于翻炒,直接用指甲掐断成两截,所以择完了野藜蒿,大拇指和食指头上都变成褐色了,连指甲缝里都是黑色的,那是野藜蒿特有的汁液浸染的,那清香味儿久久不绝。那时候,家里的人多粮食少,那就将野菜既当做下饭的菜,也当做粮食了,所以每一次都炒出两大碗;野蒿的清香、辣椒的香辣味弥漫在堂屋里。吃在嘴里,脆脆的,满嘴都是野蒿的味儿。最最嘴馋的是在炒蒿子的时候,放一点过年剩下来的腊肉,哪怕是一点腊肉皮,炸出一点猪油来,又有了腊肉的香味和油腻的味道,那就是世间的美味了。
  野蒿的茎掐过一次之后,很快就会再长出新的来,所以到四月中旬都有野蒿吃。原野上的藜蒿变老了,那原野后面还有可以采的,那是大片大片的柴山林,那里有高大的芦苇和岗柴,在夹缝里面生长着更长、更嫩的藜蒿;但它的颜色不再是紫红色的,而是淡绿色了,因为它得到的阳光很有限。记得对河年轻的姑娘们一早就挑着空箩筐到河这边来,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到柴山林子去。黄昏时候,她们挑着满满的担子排成行,行走在原野的小径上,有时候还听到她们欢快的歌声,这倒是一道靓丽的风景。
  野蒿吃完的时候,刚好是夏季的蔬菜、瓜果接上的时候,我们暂时忘记了它们的存在。可是,到了深秋和冬季,队里分下来的萝卜白菜吃得差不多了,少部分被存放在地窖里了,等着严冬的到来,这个时候我们又想起了野藜蒿。野藜蒿的茎干已经变成了烧柴或是水牛的草料了,但是它们的根还在,我们这帮孩子们穿着冬衣、款着筐子、带着小铲子或铁锹、双手哈着气,到田塍或水渠边寻找藜蒿根了。藜蒿的根盘根错节,更有趣的是,它的根很长,只要铲子或铁锹一下去,乳白色的根就显露出来,大哥在挖,我和二哥在拔,牵连不断地拔,带着泥土的、长满小根须的长长的蒿子根就进到筐子里去了。这个时候年末腌制的腊肉已经有香味了,母亲拿它与洗净、掐成截的乳白色的藜蒿合起来炒,又是我们的口福了。每次走到菜市场看到白色的细长的根类蔬菜,我疑心是藜蒿根,但是我错了,那是折耳根,用来凉拌的。我记忆中的藜蒿根要比折耳根粗,它的清香虽比不上藜蒿,也比不上藜蒿嚼起来的脆响,但是它所含的蛋白质要丰富的多。野藜蒿根可以从十一月吃到第二年的三月,而三月又是它的芽儿和茎干为我们奉献美味的时候了。
  后来离乡求学,很少再回去,但总是忘不了野藜蒿的味道。参加了工作,在教学中却与野藜蒿相遇了,苏东坡的诗句“蒌蒿满地芦芽短”中的“蒌蒿”或“芦蒿”,就是伴我们走过童年和少年的野藜蒿了,我才知道野藜蒿也是很有名气的。进而我了解到藜蒿在《神农本草经》及《本草纲目》中也有记载,称“白蒿”,全草入药,有止血、消炎、镇咳、化痰之效,可用于治疗黄胆型或无黄胆型肝炎。由此,我越发钟爱野蒿了。
  今年的三月初,我特地到菜市场去了一趟,果真看到了久违的野藜蒿,但令我失望的是蒿子的茎干很短,根部很老,失去了印象中的滑嫩;而且价钱极贵,每斤要16元。我没要舍得去买,悻悻地离开了。过了两天,我又特意去看看是否降价了,但还是很贵,每斤15元。野蒿的味儿总在我的嘴里、鼻里蹿着,还是买下了二十块钱的。晚上自己亲自下厨,用腊肉丝、干尖椒、豆瓣酱炒了一盘,呷了二两小酒,总算满足了自己的渴望。我吃完饭坐在沙发上,给远在家乡的母亲打电话,告知她我今天吃到了妈妈的味道了。其实每到四月份的时候,母亲和父亲总要到我这里来一趟,他们带来的除了腌菜、辣酱之外,那就是亲自在野地里采摘的野芹菜和野藜蒿了。今年的三月份母亲的肺气肿犯了,住进了医院,她在电话里说很抱歉,没能给我送来野蒿的味了。我陡然心里一酸,妈妈的味道是做儿女的一辈子都忘记不得的。
  曾经的野蒿的确卑微,漫山遍野都是,它帮助我们度过了艰苦的岁月;可如今它成了城里人餐桌上的新宠,连家养的藜蒿也跟着沾光了。可是我从来就不买家养的藜蒿,即便是年关,总是等着三月的来临,希望与久违的野蒿重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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